北溟毋鱼L

【双花】在喷泉边上(END)

#七夕快乐,生日快乐#



(1)

孙哲平隔着朦胧的水汽和烟看着对面可口的女人,她真的很可口,漂亮的小脸,若有似无的微笑。或许换个场景自己会很乐意与她纠缠一番玩点小情趣吧,孙哲平在心里稍有些可惜地想着。
  
“唰!”不远处的湖面上的喷泉拔地而起,与天上的黑云接轨,在半空甩出银色竖琴的形状。
  
半圆形环绕着的广场上的小喷泉应声而起,或上或下颠簸着水花。在空气中激荡出层层水雾。
  
“Are you listening, Sun?”女人性感的睫毛上下扑扇着,漂亮的眼底晕出孙哲平出神的倒影。
  
“I'm sorry, I think I've made it clear.”孙哲平笑笑,将手上燃了一半的香烟按倒在玻璃盘里。灰色的烟灰被碾磨在透明的晶体上。
  
女人微勾起性感的嘴角,修长的手指交叠撑着下巴,她轻挑起半边眉毛歪着脑袋打量着孙哲平。
  
孙哲平自顾自地掏出烟盒重新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气,烟味涌进喉咙里,孙哲平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嘴唇轻轻移开烟嘴,手指一用力,掐爆里头的薄荷爆珠,再跟着深吸一口,薄荷的清凉混着烟味,从气管蔓延到肺里的刺辣。
  
对面的女人笑笑,孙哲平放开烟嘴,吐出模糊的烟雾,他顺手抓了把烟盒,抖开黑色的盖递到女人面前。
  
“One?”孙哲平好心地问。女人拿了一根给自己点上,涂了薄薄一层口红的嘴咬碎了里头的爆珠。白色的烟身上染了一抹红。
  
女人自嘲般地捏着烟,细长的烟管被她掐在指尖转着。
  
孙哲平看了眼外头暗下来的天,跟着吸了口薄荷味的烟。混着淡淡的水汽,连烟雾都重了些,绕在两人身侧,沉沉的,隔了十万八千里将别人挡在外面,也将二人隔了十万八千里。

“Be it so.”孙哲平最后吸了三两口烟,最后看了眼前的女人三两眼。
  
过不了几分钟,女人沉默着将燃尽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头,站起来。漂亮的嘴角似乎也染上了蓝色的薄荷和灰色的烟,衬得愈发红艳。她挑了挑性感的唇,和孙哲平道别。
  
“Bye.”
  
孙哲平朝她点了点头。
  
她是个很棒的人。孙哲平在心里重新确认了这一点。
  
远处的喷泉依旧顺时绽放着,水花溅起的样子挺好看的,朦朦胧胧的水雾氤氲着,心里空荡荡的。孙哲平第一次到这儿来,他现在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做的,烟还有半盒,抽完再走也不错。
  
他叫来服务生为自己买了单,然后揣着半盒烟到外头半圆形广场的高台阶上寻了一处坐下。底下围着的湖和喷泉一览无余。
  
远处的某一个喷泉旁边有爱尔兰风笛的声音,孙哲平朝那望去,穿着红色短裙的爱尔兰男人被围在中间自顾自地顺着音乐摇摆,喷泉与他的频率交叠重合,溅起的水珠弄湿了他红色格子的短裙,他的小皮靴踩着砖石的地板。孙哲平隔的远了,听不见他有节奏的踢踏声,不过想来是快活的。
  
在孙哲平坐着的台阶的正下方,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胡子鼓着腮帮倚着喷泉池的边缘吹着萨克斯,眯起的眼顺着向上的头看向天边。喷泉飞舞时的水珠弄湿了他的脸,他睁开眼睛,碧蓝的眸子映着水光,抹一把大胡子上的水,又继续吹着他的舞曲。周围有人吹着口哨与他呼应,他就放开吹嘴与人操着发音奇怪的法式英语应和两句。
  
孙哲平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温泉边上乱七八糟的嘈杂的叫喊声音乐声混在一起,空荡荡的心里头被一股脑儿塞进了东西。
  
远处好看的东方男人背着吉他盒子穿梭在人群中,路过那个吹爱尔兰风笛的男人时,打了个口哨从手上塑料袋里的捞了瓶罐装饮料扔过去。那人接过,朝他笑笑。男人点点头绕过人群。喷泉又一次喷起,他在人群中被水雾从上到下笼罩浇了个彻底。
  
“他长得很顺眼。”孙哲平叼着烟想着。
  
他戴了顶夸张的黑色礼帽,黑色的T恤和短裤,亚洲人的肤色,街头风的板鞋,和粉色的低马尾。夺人眼目的装束。
  
他找了个空的喷泉池准备自己的表演,顺便和旁边的大胡子打了声招呼。
  
孙哲平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吐出烟雾时看见那个男人透过水雾和烟冲自己笑了笑。他打开盒子拿出吉他,摘下自己的礼帽对着喷泉周围的人行了个礼,然后指尖随意地拨弄着琴弦。
  
他弹唱着最近流行的音乐,吉他的声音和他哼唱的声音混在许多乐器声里,让孙哲平听不太清楚,不过就模糊的哼声也很有戏。
  
他微眯着眼,孙哲平只能看见他灵活的指尖和开合的嘴。红色的舌尖时不时露出,可以想象出他会发出怎样好听的英文。
  
漂亮的姑娘向他面前打开的吉他盒子里丢了些纸币,然后和他说些什么,他就笑着换了首歌弹着。
  
喷泉池里彩灯在夜幕降临时亮起,有些打在他身上,连他的琴弦都泛着光。
  
孙哲平看的入迷,哪怕听不清声音也想看他眯着眼弹琴时嘴角勾起的小样子。
  
他在地上踩了两下,然后鞋底就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光被他踏着,他的小把戏显然也很受欢迎。孙哲平忍不住笑了笑。
  
他的眼神乱扫,看见了阶梯上抽烟的男人,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孙哲平觉得他发着光,不只鞋底,眼睛里也有光。
  
他一首一首的唱下去,广场的夜晚来临,人群聚集。吉他盒子里的钞票纸币一点点多起来,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饮料拉开拉环朝着周围等待的姑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送上笑脸。然后大口灌下没有气的苏打水,孙哲平刚好抽完一根烟。
  
九点整,环绕的湖面水柱喷出。大大小小的喷泉池旋转挥洒着水珠,优雅俏皮的华尔兹舞曲从喷泉中响起,彩色的灯光转变成优雅的暗金色。光线被水珠打散,细碎的光同水雾一般氤氲。
  
先生们牵起小姐的手,漂亮的姑娘们给弹吉他的男人一个诱人的飞吻然后在砖石上旋转起舞。
  
孙哲平看到他再次摘下自己的礼帽行了一礼,像个标准的绅士。然后转过身和正在为华尔兹吹着萨克斯伴奏的大胡子挥了挥礼帽后将吉他塞进装满钞票的吉他盒子里拉上了拉链。
  
他背着吉他朝孙哲平的方向走了过来。孙哲平将身边散落的烟头用纸巾包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顺眼的男人走到他面前,身后背着装了钞票和吉他的盒子。
  
“你好,我叫张佳乐,你也是中国人吗?”他伸出手,很漂亮的手掌,手指修长,笑脸好看。
  
“是,孙哲平。”孙哲平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他应该擦过,抹在衣服上,不然不会连水汽都没有。
  
张佳乐顺势坐了下来,摘下了他的大礼帽,他的眼睛近了看更加好看。
  
“你在这抽了一个晚上的烟了,失恋了?被甩了?”他开玩笑地说着,丢给孙哲平一瓶苏打水。
  
孙哲平接过,打开。“看起来像吗?”
  
张佳乐自己也开了一罐,摇摇头说:“不像,像你甩了别人。”
  
“这么明显吗?”孙哲平笑笑,喝了一口,没气的苏打水,嗯,味道还不错。
  
“其实还好,我随口猜的。”他说完自己低下头笑了。
  
孙哲平笑着放下易拉罐,抬手敲了敲他的吉他盒子。“你这可以点歌?”他问。
  
“当然可以。”他将吉他盒子拿下放到大腿上。
  
他的手放在拉链上,笑着对孙哲平说:“一英镑一首,先生。”他打开琴盒,手搭在垫着钞票的琴上,裹着水雾和灯光,浪漫的华尔兹让孙哲平睁不开眼,他的手真好看。
  
“你刚才对其他人没有收钱。”孙哲平抬头看像他的脸。他的嘴巴看起来有些干涩了,苏打水没有用吗。
  
张佳乐笑笑,拨了两下琴弦,他看了眼喷泉池附近迷人的姑娘们。“漂亮的姑娘是可以有特权的。”
  
孙哲平赞同这一点。所以他从装了烟头的口袋里掏出一英镑递给了张佳乐:“你缺钱?”
  
“穷学生没有不缺钱的。”张佳乐接过,拿出琴,”你想听什么?”
  
“最近流行什么你就弹什么怎么样?”孙哲平用手垫着脑袋靠在了身后高一级的台阶上。
  
“好啊。”张佳乐弹了首温柔的曲子,浅浅的吉他声衬托着他的嗓音。孙哲平总算听清了他唱的歌。
  
华尔兹好像停了下来,人群好像散开,意识好像消散。
  
The seasons come and go again.
  
But i am forzen in time.
  
The sky is getting darker.
  
I cant believe it's over.
  
“先生,弹完了。”张佳乐笑着收起了琴。
  
“我再给你一英镑,你能再弹一首吗?”
  
“不了先生,我的时间到了。”张佳乐背起包要离开,“华尔兹开始我就该走了。”
  
“为什么?”孙哲平问,“现在人也很多,你照样可以赚钱——如果你缺的话。”
  
张佳乐笑了下:“现在来这个广场的人可都是要跳舞的,华尔兹是九点后这里的主旋律,但我不会跳,留在这赚不到钱。”
  
“我教你。”孙哲平说,“我教你华尔兹,教会你。”
  
“我付不起学费。”张佳乐说。
  
“你每晚都在这吗?”
  
“基本上没有特殊情况都在。”
  
“那么以后我来,我点的歌你不收费。”孙哲平说,“我可以教会你华尔兹。”
  
张佳乐想了想,他敲了敲自己的琴盒。
  
“好。”
  
他答应了,孙哲平想。
  
但张佳乐思考了会儿,颇有些忧虑的说到:“我能不能加一条。”
  
“什么?”
  
他指了指穿着高跟鞋和男伴跳舞的女生说:“鞋子的钱我不赔行吗?我或许比你想象中要难教一些。”
  
孙哲平没想到这,他看了看张佳乐勾起的嘴角,说:“那我可就亏了。”
  
“作为回报,晚上我请你喝酒。”
  
“好。”孙哲平喜欢看他的笑脸。他的嘴角好像还是很干,“你或许该喝点水。”
  
“苏打水很好喝。”张佳乐听完抿了一小口易拉罐里的苏打水。粉色的嘴唇染上了水光。
  
“那我们今晚可以开始吗?”张佳乐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我想学好它很久了。”
  
“当然,”孙哲平解开了自己衬衣上面的几颗扣子,“如果你愿意的话。”
  
张佳乐背着盒子站起来回过头看向孙哲平,孙哲平仰起头。
  
张佳乐笑笑:“我知道一个地方,人会少一些。”
  
他的脸上有些泛红,或许是热的,或许是开心。也许会有别的。孙哲平可以看清楚他嘴上的每一个动作。
  
路过大胡子的时候,张佳乐在人群中指了指他,对孙哲平说:“那个是我的导师。”
  
孙哲平看了眼,点点头:“他看起来很像个圣诞老人。”
  
“我也这么觉得,”张佳乐说,“所以我每年都会去问他要圣诞礼物。”
  
“你真的相信有圣诞老人?”孙哲平笑着问。周围的华尔兹盖住了他的声音,但他确定张佳乐听得见——他凑在他耳边说的,孙哲平甚至能看见他因气流的骚扰而瑟缩的脖子。
  
张佳乐的碎发贴在脸侧,他歪过头笑着看孙哲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我的导师就是。”
  
“哈哈!”孙哲平笑出了声,“好吧,不过他可能只是你一个人的圣诞老人吧。”
  
“不,他是我们整个系的圣诞老人。我倒是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圣诞老人。”
  
“是吗。”孙哲平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他将张佳乐之前给他的那罐苏打水喝了个精光。
  
“就是这啦!”张佳乐带着孙哲平到了广场的边缘,这里只有一个很小的喷泉池,喷出来的水花甚至才刚到孙哲平的腰间,池子边的瓷砖也很参差,溅起的水花比泉眼的水柱还高。
  
“这真酷!”孙哲平喜欢他参差不齐的水花和忽闪忽灭的彩灯。
  
“这是挺酷的!”张佳乐将他的吉他盒子放在空地上,“但能欣赏它的人不多,并且这里的音乐声很小,所以可能我们都得小声说话啦!孙老师。”
  
他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做出邀请女士的手势:“要麻烦你了。”
  
孙哲平拍了拍他的手说:“别急,先从行礼开始。”
  
“来,右手臂展开,绕半圈回到胸前,这样。”孙哲平边说边做着示范。
  
张佳乐学着。
  
“然后再把手给我。”孙哲平向他伸出手。
  
“不对吧,”张佳乐将手搭上,“不是还有些走来走去的动作吗。”
  
“这样就可以了。”孙哲平将他的手握住后翻了一面让他的手掌放在下面。“后面跟着我的动作。”
  
“先是左腿往前。”孙哲平的手搭在张佳乐肩上,自己退了右腿让张佳乐过来。“然后右腿打开。”
  
张佳乐手扶着孙哲平的腰,一步一步按着孙哲平说的挪动着。
  
“对,然后右腿往后,对,左腿再出去,并腿。很简单。”
  
张佳乐抬起头对孙哲平笑了笑:“好像是不难。”
  
“那我们小声说话吧。”孙哲平笑着说。
  
远处隐隐约约的舞曲声传来,间或被喷泉声掩盖。孙哲平低下头凑在张佳乐耳边小声呢喃。
  
“先左腿,对……然后右腿……错了,是右腿后退……”

男人浅浅的气息喷在张佳乐的耳边,近到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我闻到你须后水的味道了。”喷泉砸落的瞬间,张佳乐小声地说,“薄荷味的。”
  
“嗯?”
  
“不,没什么。”张佳乐试图让自己专注在华尔兹上。
  
“好,继续。”
  
“先左腿……往前……右腿……不是往前,后退……”

他低下头,连眼神都不再看着面前的自己,这让孙哲平想与他靠的更近。
  
“对,后退……并腿……转圈……左……又错了……”
  
张佳乐踩了很多次孙哲平的皮鞋,那双鞋看起来很贵。
  
“你踩了我很多次,这双鞋还算不错。”孙哲平揽住他的肩随意地开口。
  
“我今晚可能是学不会了。”张佳乐不是很想放手,“你说过我可以不在意你的鞋子,我请你喝酒。”
  
“好。”孙哲平主动放开了他。他的脸颊飘红,比之前要更加浓些,他或许是累了,夏日的夜是有些闷热。但其实这里晚上的夜很凉快,孙哲平担心他着凉。
  
“去哪?”孙哲平问他。
  
“不远,上了台阶就到了。”张佳乐重新背起了吉他盒子,他带上夸张的礼帽,想盖住自己的脸。但看向孙哲平的眼中依旧泛出光,像水纹粼粼。
  
他在前面走着,孙哲平跟着。
  
夜晚的凉风很舒服,轻轻柔柔的,走在前面的人小腿肌肉随着走路的姿势显露,他看起来很健康,却又有些单薄。黑色的吉他盒子挡了他大半的身子,礼帽是他的标志,他像个随时会远走的流浪人。
  
孙哲平想抓住他,想看他眼中的光。一头扎进他眼中的水,想淹没在他眼里。
  
“到了。”张佳乐转过头。
  
他总是会在说话时直视对方的双眼吗?那他眼里的光,和嘴角的微笑,不是唯一的吗。
  
两人走进酒吧,找了吧台边的位置坐下。孙哲平随意要了瓶威士忌。自己撬开瓶盖,自己斟满酒杯。
  
“你能喝纯威士忌吗?”
  
“能喝一点。”
  
“好。”孙哲平给张佳乐倒了一杯。
  
喝了酒,孙哲平下意识的就想掏烟,但摸到了口袋里包着的烟头。张佳乐看了他摸烟的动作。
  
“你抽烟抽的那么猛吗?”张佳乐问。
  
“还好,今天比较想抽。”孙哲平喝光了杯里的酒。
  
“你抽什么烟?”张佳乐抿掉半杯威士忌,苦的皱起了眉。
  
孙哲平继续给自己倒酒:“今天抽的薄荷爆珠。”
  
“哈哈!”张佳乐笑了笑,“有人说抽爆珠的都是娘娘腔。”他趴在吧台上打了个哈欠。
  
“我像吗。”孙哲平问。
  
张佳乐摇摇头,“我被骗了,你很man,很帅。”张佳乐看得清楚解开三颗扣子的衬衣
套在他身上有多么性感。
  
“你很酷。”张佳乐说。
  
“你也很酷。”孙哲平拿起酒杯一口而尽。
  
不远处的舞台上有人拿着一把吉他轻声弹唱着。孙哲平听了几句后忍不住敲了敲张佳乐背后的吉他盒子说:“他没你唱的好听。”
  
张佳乐又喝了一杯苦的威士忌。酒吧的光线让孙哲平看不清他的脸,于是伸手摘下他的礼帽,黑色帽檐下的脸微眯着眼睛,粉色的嘴唇沾着酒液。孙哲平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双眼睛睁开看见他。
  
其实孙哲平一般不知道看对眼是什么感觉。但他喜欢现在彼此对视的瞬间。像是安上了坏掉的的雷达,定位对象是面前趴着的人。连嘴唇上的酒香都丝丝缕缕环绕,眼神交缠的感觉、看对眼的感觉。
  
孙哲平低下头凑近他,张佳乐依旧和他对视。孙哲平看清楚了他的嘴唇在微微开合。孙哲平笑了笑,拿起黑色礼帽为他带上,遮住他的眼和里头透出来的光。
  
“我该走了。”孙哲平的手放在帽子上,身子依旧靠向他,连声音都故意压很低。
  
“我还没有学会。”张佳乐的声音传来。
  
孙哲平放开手站了起来:“明晚我会过来。”
  
“好。”
  
“Have good night.”
  

(2)
  
第二天晚上,孙哲平到的时候,华尔兹还没有响起。今天他不想抽烟,于是他找了个地方看着站在喷泉池旁边的那个男人。
  
他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只留下了那个黑色的大礼帽。他像是漫画里神秘而又讨人喜欢的搞怪小伙,小时候恶作剧做尽,长大后为了不同的理由征战四方。
  
喷泉的水柱做他背景,人群的欢呼送他祝福,他笑着弹唱,笑着和别人说话,和漂亮的女孩调情,和大胡子导师聊天。连喝苏打水时嘴角都是勾起,黑色礼帽滑稽,白色衬衣袖子卷起,鞋底发光,眼底的光,也破碎着溢出。
  
他像是随时可以去远行,走到一个地方,打开吉他盒子,摘下礼帽行礼,然后弹琴。会有人支付他旅行的费用,他继续背起钞票和琴,继续走下去。
  
但他看到孙哲平时,眼底有光,如看到他一个人的圣诞老人时一样。他招了招手,孙哲平点了点头,然后丢给他一罐苏打水。张佳乐诧异地接过,然后笑着打开喝了一口。
  
九点到了的时候,孙哲平凑上前去,他和张佳乐说:“今天再唱一首吧,什么都行。”
  
张佳乐给他唱缠缠绵绵的情歌,混在响起的华尔兹舞曲中,萨克斯和钢琴的声音没有他的歌声动听,漂亮的女孩没有眼前人的眼睛美妙。
  
孙哲平听他唱着分离、伤心、思念,难以想象的忧郁,他发光的鞋子一下一下打着节拍,棕色的眼睛被睫毛挡住,想象他和自己跳华尔兹。
  
“我们还去那对吗?”等孙哲平回过神,张佳乐已经收起来他的琴。
  
“好。”孙哲平点头。
  
“你今天换了一双新鞋吗?”走在人群中,张佳乐问。
  
孙哲平点点头:“对,换了一双。”然后他想了想,“所以你今晚还要请我喝酒。”
  
“如果我有对你的鞋子做什么的话。”张佳乐笑着回答。
  
本以为只要一靠近,就会被他吸引,事实上,不靠近也会被吸引。
  
张佳乐学的不算快,笨拙地分辨着左右脚,向前、向后、旋转。他们的肢体总是互相碰触,衣料摩擦,温柔的热度在互相传递。一直蔓延到各处,脸颊可能会红。
  
孙哲平突然又想抽烟,好让自己不要那么想低下头去亲吻他。
  
“我又要请你喝酒了。”张佳乐说。
  
“那走吧。”孙哲平为他带上礼帽,盖住他发光的眼。
  
他们走在一起,白色衬衣的袖子放下,与裸露在外的壮硕手臂交缠。布料的感觉让人浮想联翩。
  
他们依旧是那个酒吧,那个位置。同样款式的威士忌,一人一杯。同意的吉他歌手,同样的不够好听。
  
“你今天不抽烟了?”张佳乐抿了一口酒。
  
孙哲平喝完一杯说:“今天不想抽,想喝酒。”
  
“昨天不想喝?”张佳乐伸了个懒腰。
  
“你总是在这个时候犯困吗?”孙哲平问。
  
“差不多,”张佳乐顺手又打了个哈欠,“唱完歌就想睡觉了。”

“那再喝两杯再走吧,”孙哲平说完,给他倒酒,“明晚我还会来。”
  
张佳乐拿过酒杯,“你不困吗?”
  
“一般我现在都在加班。”孙哲平说,“不过最近有几天假。”
  
“什么假?”张佳乐问。
  
“节假。”孙哲平喝完一杯酒又倒上一杯。
  
张佳乐想了想:“最近没有什么节日啊。”
  
“哈哈……”孙哲平笑着说,“这里是没有,不过国内是七夕。”
  
“七夕节也放假?”张佳乐笑着问。
  
“我要求的假期,我想找个伴了,随意就用了年假。”孙哲平说。
  
“那你昨天在台阶上抽了么久的烟……”张佳乐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孙哲平看了眼张佳乐,背景的吉他手换成了钢管舞的表演,连灯光都暗了下来。
  
张佳乐看着孙哲平,这个男人在他面前没犹豫过,现在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张佳乐突然不想问了。但孙哲平没给他机会反悔。
  
“其实我前几天找了一个女人,酒吧里遇到的。他很性感。”孙哲平说。
  
“然后呢?”
  
孙哲平笑了笑:“其实我们没发生什么,我吻了她,没有什么感觉,就说清楚而已。”
  
“你很伤心?”
  
“不,只是有些……”孙哲平斟酌着如何形容。
  
“有些冷?”张佳乐问。
  
“或许吧。”孙哲平在心里同意了这个说法,一个人真的很冷。
  
“是吗。”张佳乐说,他喝下了一杯酒。酒液在嘴里苦得要命,辣得舌头和喉咙一阵滚烫。张佳乐凑近孙哲平。
  
他鼓着腮帮子凑过来。于是孙哲平贴了上去,酒液过了温热的嘴唇,柔软的触感像是甜品,一口要下去会溢出香甜的汁液。莫名其妙的热度从嘴上传来,混着苏打水的古怪味道。一口上了度数的酒,超过了两人承受的极限,越喝越渴。
  
孙哲平不想放开他。
  
但又想看他眼底的光会不会染上粉红的颜色,像他现在的耳垂。
  
“还冷吗?”张佳乐笑着问他,“我可不确定会比那个女人好。”
  
“你比他好。”孙哲平说。
  
张佳乐笑着又喝下了一口酒,孙哲平凑了过去。
  
其实张佳乐也冷。
  
(3)
  
孙哲平很早就一个人出国了,国外比国内赚的钱多些,他要养活自己,还要过得好,要忘记糟糕的父母和糟糕的过去。但国外很冷,大海上的国家连夏日都能感觉到冰凉。周身是刺骨的寒意,一个人真的很冷。
  
张佳乐一个人出国留学。学音乐,他们的学校很严格,他的课程其实有华尔兹。但他就是还想学,外语有时会显得冰冷,想念家乡古怪的方言和雨林的湿热,吃不能吃的辣椒和火锅,配一碗白米饭,而不是永远的面包牛奶。

当冷过头的时候,会做别的,转移注意力。于是孙哲平工作,张佳乐弹琴。
  
某一天他们遇见,彼此吸引。因为怕冷。
  
  
(4)

第三天,孙哲平到的时候,没看见张佳乐。

他在人群中寻找,萨克斯和爱尔兰风笛依旧在演奏,少了熟悉的吉他和黑色礼帽。
  
他有些焦躁,他没有张佳乐的联系方式,没有问过他的电话号码,没有和他有除了名字以外的多余交流。但他会想念他,唇上的温暖。
  
“孙哲平!”
  
有人拍了他的肩,他转过身的时候张佳乐站在人海里。整齐的白衬衣和西裤,配上黑皮鞋,手里一个夸张的黑色礼帽。
  
“快要九点了。”张佳乐说,“我觉得我学会了。”
  
孙哲平的黑色T恤显得普通,但他的手臂依旧有力,让人忘记他的衣。
  
“你今天不弹琴了?”孙哲平问。
  
“让你验收成果不好吗?”张佳乐说。

水柱飞起,灯光绚丽。优雅的华尔兹与张佳乐天生一对。
  
“这么正式?”孙哲平笑笑。
  
“你今天换鞋了吗?”
  
“不,没有,昨天那双。”
  
“那今天可能要换你请我了。”张佳乐说完,右手拿着礼帽行了个礼,戴上帽子的瞬间,喷泉旋转,水雾笼罩。
  
“能和我跳支舞吗?”张佳乐问。
  
孙哲平将手搭上他的,女步也无所谓,他要和他跳舞。
  
他们像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人,一人坚持着他的标志,郑重其事的浪漫,一人随意挡不住他的气质,夸张而直接的浪漫。
  
旁若无人的起舞,忍不住越靠越近的缠绵,旋转、前进。若有似无的温暖感觉萦绕,是水珠无法降下去的温度。
  
孙哲平低下头,嘴唇贴着他的鬓角。
  
“你踩到我了,孙老师。”张佳乐忍不住抬起头与他厮磨,像交颈的天鹅。
  
“晚上我请你喝酒。”
  
“好。”
  
两人第三次走的这条路,双手交缠。
  
孙哲平忍不住偏头去问他:“你对我有别的想法啊。”嘴里或许咀嚼着甜蜜。
  
“前天没有,”张佳乐侧过头去,与他面对面,脚步停下,“现在有。”
  
想要亲吻。

于是亲吻。
  
温暖的触感,很舒服。
  
(5)
  
其实到现在,孙哲平还是没有问过张佳乐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冷了时的暖袋,还是寂寞时的床伴。
  
两人从没提起过,但也没分开过。
  
会为了不同的作息和习惯吵架,也会莫名其妙在街上来个亲吻。
  
或许是彼此最后的慰藉。
  
亦或许就是看对眼的那个人。
  
  

  

  

  

评论(1)
热度(21)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